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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exels, Wikipedia/The Xylom Illustratio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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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er's pictureThienthanh Trinh

前幾天,我和父母通電話。

前幾天,我和父母通電話。


由於我最近忙着做實驗,上課,教學,構思論文的題目,我將近一個月沒跟我父母說過話了。他們問我吃過飯沒有,問我有沒有出去買菜;我告訴他們我已經吃過飯了,告訴他們我已經買了菜。他們問我有沒有充足的睡眠,問我的感冒好了沒;我告訴他們我有(儘管實際上並沒有),告訴他們我的感冒已經沒那麼嚴重了。他們問我在實驗室的工作如何;我告訴他們我在實驗室的工作進展良好。


這就是我們的對話内容。我是第一代研究生,我的雙親都是移民,我的父親更是一名越南難民。越南話是我的母語,而我的父母從小到大就鼓勵我用越南話說話。我還記得我小學的時候,我母親會戴着眼镜坐在飯桌前歇斯底里地翻着她那本破爛,沾滿咖啡漬的越南-英語詞典,花上幾個小時翻譯我的作業,然後讓我完成它們,以提高我的英語水平。她當時應該還不知道,但她越是翻譯,我越多學英語,我們之間的溝通就越是增添了厚厚的隔膜。


誠然,隨着年齡的增長,我的母語日漸生疏​​,慢慢地被英語取代了。我現在只能運用最基本的越南話,而我父母則只能運用最基本的英語。我們之間的促膝長談也只能限於「你好嗎」和「你最近在忙什麼」之類的閒聊。我們並不是刻意地避免彼此促膝談心,只是我們能力上做不到。


她當時應該還不知道,但她越是翻譯,我越多學英語,我們之間的溝通就越是增添了厚厚的隔膜。

我最近看過一名科學家用日常用語向他的母親講解他的研究內容。那段影片是一項外展計劃的一部分,旨在將科學文獻轉化成普遍大眾也能取用的內容。在四分鐘後,那位母親不僅了解那研究的細節,更能夠總結其重要性。像我一樣,那名科學家沒在一個有科學背景的家庭長大。他那充滿創意的溝通方式固然值得欽佩,但我不禁在想,如果你的母親幾乎不會和你說同一個語言,那怎麼辦?你又怎麼能與她練習科普能力呢?要是你嘗試用父母的語言描述你研究的精髓,但卻詞不達意,怎麼辦?看見父母呆若木雞地凝視着你,假裝理解並改變話題以免冒犯你之後,你又會怎樣梳理情緒?





在過去的一年,我的實驗室非常積極地向公眾宣揚科學意識。我們籌辦了多個STEM(科學,科技,工程,數學)日,向當地的中小學生和大學本科生展示我們的研究成果。我們的實驗室專門研究蛇形蟲草的影響。牠是一種能夠操控其螞蟻宿主行為的真菌寄生蟲,行為特性尤其怪異:在感染螞蟻後,它們會迫使其宿主離開蟻窩,爬上森林裡的植被,用其下顎鉗住葉脈。之後真菌會殺死螞蟻,從屍體裡生出子實體,並釋放孢子感染新的宿主。這簡直就是科幻小說裡的情節。我總是期盼着這些活動。我喜歡看着學生們發現大自然異乎尋常又引人入勝之處,目瞪口呆的樣子。但有時候我不禁想,和我父母相比,我與這些學生溝通是何等的輕而易舉,這不是很奇怪嗎?我在腦海裡找不到「寄生蟲」、「真菌」的越南語詞彙,最近更要上網翻譯「科學家」和「研究」兩詞。


我們並不是刻意地避免彼此促膝談心,只是我們能力上做不到。

作為第一代的科學家,我得以不同的方式在這世界中乘風破浪。跟我的朋友父母不同,我的父母並沒有經濟、社會流動性。他們不明白專上教育的運作模式,我也必須獨自探索這些體制,建立自己的業內關係,尋找自己的資源。但最讓我介懷的是我永遠不能深入地向我父母講解我的研究,不能用科學令他們瞠目結舌。我不能與他們分享我在實驗室的日常,不能向他們就出版論文、畢業等事情訴苦,不能跟他們探討令我輾轉不寐的話題。每當我感覺在這個新城市迷失自我時 — 我如此立身處世,做得對嗎?— 我不能徵求他們的意見。我唯一能跟他們說的就只是我我買過菜沒有,吃過飯沒有。


 

前幾天,我和父母通電話。我將近一個月沒跟我父母說過話了。


「Con ăn cơm chưa?(吃了飯沒有?)」


「是的,媽,我才剛吃完飯。」




 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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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ienthanh Trinh

來自康涅狄格州托靈頓(Torrington)市的 Thienthanh 在維思大學生物和神經科學科雙學位畢業,然後於中佛羅里達大學主修生物科獲得碩士學位,專注研究行為控制寄生蟲如何影響動物宿主的思考,學習能力和記憶。Thienthanh 在小學的時候是最快的競技疊杯者;除此之外,她能夠運用節奏口技(beatbox)和鍵盤表現 Timbaland ft. OneRepublic的 「Apologize」的前奏。

翻譯:鄧曉聰(萌芽創科成員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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